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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倫散文:流浪者

2022-12-20 作文

  一天黃昏,一個詩人遇到了一個農民。詩人是孤僻的,農民是見人靦腆的,然而他們談起話來了。作文網小編為大家精心準備了《紀伯倫散文:流浪者》,希望對大家有所幫助,如果想了解更多的寫作技巧請繼續關注我們祝福網的作文欄目。

  我在十字路口遇見他,一個光穿一件披風,技一根拐杖的人,臉上蒙著一層痛苦之紗。我們互相致意問好,我向他說:來我家里來作客吧?"他就來了。

  我的妻和我的孩子們在大門口迎接我們,他對她們完爾微笑。她們歡迎他的光臨。

  我們一同坐下來就餐;同這個人在一起,我們感到愉快,因為他身上自有一種沉靜和一種神秘。

  衣衫

  有一天,美和丑在海邊邂逅,他們互相慫恿:"咱們到海里去游泳吧。

  于是他們脫下衣衫,在海水里游泳。過了一會兒,丑回到海岸穿上本來屬于美的衣衫,徑自走他的路了。

  接著美也從海里出來了,找不到她自己的衣衫,她又太羞怯,不敢赤身裸體,于是她只好給自己穿上本來屬于丑的衣衫。美也徑自走她的路了。

  所以,直至今日,世上的男男女女,錯把丑當作美、美當作丑。

  然而,有些人看見過美的真面目,盡管她穿錯了衣服,他們還是能認出她來。有些人認得丑的真面目,衣衫蒙騙不了他們的眼睛。

  鷹和云雀

  一頭鷹和一只云雀在一座高山的一塊巖石上相遇。云雀說:"祝您早安,先生。"鷹鄙夷地瞧著云雀,有氣無力地說道:"早晨好。"

  云雀說:"我祝愿您萬事大吉,先生。"

  "是啊,"鷹說,"我們是萬事大吉大利。可你要知道,我們是眾鳥之王,我們還沒有開口,你就不應該先招呼我們。"

  云雀說:"我以為咱們是屬于同一個家族的哩。"

  鷹以鄙夷的神色瞧著云雀,說道:"究竟誰說過你和我是屬于同一個家族的?"于是云雀答道:"不過,我倒要提醒你這一點:我能飛翔得同你一樣高,我還能唱歌,給大地上其他生物以樂趣。而你既不給人愉快,又不給人樂趣。"

  這話觸怒了鷹,他說:"愉快和樂趣!你這枚律的小東西胡扯些什么!你的身材不過我的一只腳那么大。只要我的嘴巴一啄,就能結果你的性命。"

  于是云雀飛起來,撲在鷹的背脊上,啄起鷹的羽毛來了。這可大大激怒了鷹,他快飛高翔,想借此甩掉那只小鳥。然而他失敗了,怎么也甩不掉。他終于又落在高山的那塊巖石上,小東西可依舊撲在他的背脊上,他越發憤怒,咒罵著這倒霉的時辰。

  此時此刻有一只小烏龜經過,對著眼前的景象哈哈大笑,她笑得前仰后合,幾乎要翻身摔倒。

  鷹瞧不起小烏龜,說道:"你這慢慢爬行的東西,你這永遠爬在土地上的東西,你笑什么?"于是烏龜答道:"哎,我看見你變成了一匹馬,讓一只小鳥騎在你身上,不過那小鳥倒是只比你高明的鳥。"

  鷹這就對烏龜說道:"你少管閑事,忙你自己的事去吧。這是我和我兄弟云雀之間的家務事兒。"

  情歌

  從前,有個詩人寫了首情詩,詩是美麗的。他復寫了幾份,分送給他的朋友們和相識者,男的女的都送了,甚至送給了一位他只遇見過一次的、住在山嶺那一邊的年輕女子。

  一兩天后,那年輕女子派人給他送來了一封信。她在信中寫道:"讓我推心置腹地向你保證,我深深地被你寫給我的情詩感動了。現在就來吧,來看望了我的父親和我的母親,咱們就可以為訂婚作好安排了。"

  詩人復信,他在信中對她說道:"我的朋友啊,這不過是出之于詩人心靈的一首情詩,由每一個男人吟唱給每一個女子聽的。"

  她再一次寫信給他,說道;"玩弄語言的偽君子和說謊者!從今天到我去世之日,我將因為你的緣故而憎恨一切詩人。"

  淚與笑

  黃昏時分,一只戌狗在尼羅河岸上遇到一條鱷魚,他們停下步來,互相致意。

  戌狗開口說道:"先生,你的日子過得怎樣?"鱷魚答道:"我的日子過很糟極了。有時候,我因痛苦和煩惱而哭泣,我一哭,人們總是說:不過是鱷魚的眼淚罷了。這話真使我傷心,真是沒法兒說。"

  于是因狗說道:"你講起你的痛苦和你的煩惱,可你也替我想想吧,想一忽兒吧。我凝視著世界上的美,凝視著它的奇觀和奇跡,純粹出于內心的喜悅,我笑了,甚至像白晝一樣的笑了。

  而叢林里的居民們卻說:不過是戌狗的笑罷了。"

  在市集上

  一個十分秀麗的姑娘從農村來趕集。她的臉上是百合花和玫瑰花的顏色。她的頭發好比夕照,而曙光在她的朱唇上微笑。

  這美貌的陌生人出現在年輕男子眼前不久,他們便都來追求她包圍她了。這一個要同她跳舞,那一個要切一塊蛋糕招待她。而他們大家都想吻她的面頰。因為說到底,難道這不是市集嗎?然而這姑娘吃驚而又害怕,認為這些年輕男子都不是好人。她斥責他們,她甚至打了一兩個人的臉。接著她就從他們身邊逃跑了。

  那天黃昏時分,在回家的路上,她心里說道:"真叫人厭惡。這些男人多么沒有禮貌、沒有教養。簡直叫人忍無可忍。"

  一年過去了,在這一年里,這個十分秀麗的姑娘念念不忘市集和年輕的男子們。于是她再來趕集了,帶著她臉上的百合花和玫瑰花,帶著她頭發里的夕照以及她嘴唇上的曙光似的微笑。

  然而,如今年輕的男子們一看見她都轉過身去了。整整一天她都是孤零零的,沒有人來追求她。

  黃昏時分,在走回家去的路上,她心里在嚷道:"真叫人厭惡。這些青年多么沒有禮貌、沒有教養。簡直叫人忍無可忍。"

  兩位王妃

  在沙瓦基斯城里住著一個王子,不論男子、婦女、兒童,人人都愛他,甚至田野里的動物也都來向他致敬。

  但老百姓都說:"他的妻子,即王妃,卻不愛他;不,她甚至恨他。

  有一天,毗鄰的城市里的一位王妃,來訪問沙瓦基斯城里的王妃。她們坐在一起談話,講到了她們的丈夫。

  沙瓦基斯城里的王妃激動地說道:"我真羨慕你和你丈夫——王子一一共同生活的幸福,盡管你們已經結婚好些年頭了。我憎恨我的丈夫。他不是只屬于我一個人的,我確實是世界上最最不幸的女人了。"

  要訪的王妃便凝視著對方,說道:"我的朋友歷,事實的真相是你愛你的丈夫。是的,你對他還有一份尚未用盡用掉的熱情,那可是一個女人身心里的生命,好比花園里的春天。然而可憐我,也可憐我的丈夫把,因為我們不過是在默默無言的忍耐中互相容忍著罷了。而你和其他的人還以為這就是幸福哩。"

  閃電在一個大雷雨的日子里,有個基督教的主教在他的大教堂里。來了一個并非基督徒的女人,站在他的面前,問道:"我不是基督徒。我能否得救,免受地獄之火的燒灼?"主教瞧瞧那女人,答復她道:"不,只有那些受過圣水和圣靈的施洗禮的人們,才能得到拯救。"

  就在主教說話的剎那之間,一個霹靂從天上轟隆打將下來,打在大教堂上,大教堂里到處烈火熊熊。

  城里的人們紛紛跑來了,他們救出了那個女人,而主教卻被大火吞滅,化為灰燼了。

  隱士和野獸

  從前,在蒼翠山嶺間住著一個隱士。他是個精神純潔和良心清白的人。大地上的一切走獸和天空里的一切飛禽都成雙成對地來到他的面前,他就對它們講話。它們心悅誠服地聽他講話,它們圍了攏來,不到天黑不愿離開;天黑時他就送它們走了,以他的祝福,把它們委托給風和森林。

  有一天晚上,當隱士講到愛情的時候,一頭豹抬起腦袋對隱士說道:"你給我們講到戀愛,先生,請告訴我們,你的伴侶在哪兒呢?"隱士說:"我沒有伴侶。"

  于是在飛禽走獸群里騰起了大為詫異的喧嘩之聲,它們開始嘰嘰喳別地互相議論:"他自己對此一無所知,怎么能給我們講戀愛和結婚呢?"它們悄悄地鄙夷地走掉了,剩下隱士孤零零一個人。

  那天夜間,隱士臉孔朝下倒在席子上,接著就捶胸痛哭。

  先知和孩子

  有一天,先知莎里亞在一個花園里遇見一個孩子。孩子跑到先知跟前,說道:"早上好,先生。"于是先知說:"早上好,先生。"一忽兒以后,又說,"我看你是獨自一個人吧。"

  孩子哈哈大笑,高高興興地說道:"我花了好大功夫才擺脫了我的保姆。她以為我是在那些籬笆后面;可你豈看不到我在這花園里嗎?"孩子凝望著先知的臉,又說道,稱也是獨自一個人啊。你怎么對付你的保姆的?"先知答道:"啊,那可是另外一回事了。說句老實話,我沒法兒時常擺脫我的保姆。不過,現在我進入這個花園的時候,保姆正在籬笆背后尋找我呢。"

  孩子拍著手大聲說道:"那末,你跟我一樣是迷途失蹤的人了!迷途失蹤豈不很好嗎?"接著,孩子又問,"你是什么人戶那人答道:"人家管我叫先知莎里亞。你也告訴我,你是什么人?""我只不過是我自己,"孩子說道,餓的保姆正在尋找我,她不知道我在哪兒。"

  于是先知凝望著天空說道:戲也是躲開我的保姆一忽兒,不過她會發現我的。"

  孩子說:"我知道我的保姆也會發現我的。"

  就在這片刻之間,聽得見有個女人在呼喚這孩子的名字。"瞧,"孩子說,"我告訴你保姆會找到我的。"

  與此同時,聽得見另一個聲音在叫喚:"莎里亞,你在哪兒?"于是先知說道:"瞧,我的孩子,她們也把我找到了。"

  莎里亞抬頭仰望天空,回答道:"我在這兒啊。"

  珍珠

  一只蚌跟它附近的另一只蚌說:"我身體里邊有個極大的痛苦。

  它是沉重的,圓圓的,我遭難了。"

  另一只蚌懷著驕傲自滿情緒答道:"贊美上天也贊美大海,我身體里邊毫無痛苦,我里里外外都很健全。"

  這時有一只螃蟹經過,聽到了兩只蚌的談話,它對那只里里外外都很健全的蚌說:"是的,你是健全的,然而,你的鄰居所承受的痛苦,乃是一顆異常美麗的珍珠。"

  肉體和靈魂

  一個男子和一個女人坐在開向春天的窗子旁邊。他們緊緊地挨在一起。女人說道:"我愛你。你生得漂亮,家境富裕,始終衣冠楚楚。"

  男子說道:"我愛你。你是一種美麗的思想,一件超脫得難以掌握的事物,是我夢幻中的一支歌曲。"

  但那女人憤憤地轉過身去,說道:"先生,請你現在就離開我吧。我不是一種思想,我不是經過你的夢境的一件事物。我是個女人。我愿意你指望我成為一個妻子,一個未來子女的母親。"

  于是他們分手了。

  那男子在心里說道:"瞧這另一個夢如今竟化成一片霧氣了。"

  這女人說道:"唉,他竟把我看成是一片霧氣一個夢了,這是個什么男子漢呀?"

  國王沙迪克

  王國的人民包圍了他們的國王的王宮,大聲吶喊著反對國王。國王一手拿著王冠,一手執著王節,走下宮殿的臺階。國王的威儀使人群靜了下來;國王站在人群的面前。說道:"我的朋友們,你們不再是我的子民,現在我把我的王冠和三節交給你們。我愿意作你們的一分子。我不過是一個老百姓,作為一個老百姓,我愿意同你們一起工作,使我們的命運可以好起來。無需有一個國王了。因此,一讓我們一起到田里和葡萄園里去,手挽手地一起勞動。只是必須告訴我,我應該到哪一塊田哪一個葡萄園里去。現在你們大家都是國王了。"

  人民十分詫異,大家寂然不動,因為,他們原以為國王是他們的不滿的根源,如今國王卻把王冠和王節交給他們,成為老百姓的一分子了。

  于是老百姓各走各的路,國王便跟著一個人到田里去干活。

  國王沒有了,沙迪克王國也沒有什么起色,大地上仍舊籠罩著不滿的霧靄。老百姓在市場上大聲呼吁,說是他們愿意接受管理,他們情愿有個國王來統治他們。老年人和青年人仿佛異口同聲地說道:"我們一定要有個國王。"

  于是老百姓去尋找國王,發現國王在田里勞動,老百姓把他送到御座上,把他的王冠和三節交還給他。他們說:"請以權力和正義統治我們吧。"

  國王說:"我要以權力統治你們,但愿天地間的眾神幫助我,使我也能以正義進行統治。"

  卻說男男女女的老百姓來到國王面前,向他控訴了一個百般虐待他們的男爵,他們都不過是這個男爵心目中的農奴罷了。國王立刻把那男爵傳來,對他說道:"在上帝的秤盤上,一個人的生命同另一個人的生命,重量都是相等的。因為你不知道怎樣衡量那些在你田里和葡萄園里干活的人們的生命的價值,所以你被放逐了,你必須永遠離開這個王國。"

  第二天,另外一群老百姓來到國王面前,控訴山嶺那邊的一個伯爵夫人殘酷不仁,弄得他們窮困不堪。國王立刻把那伯爵夫人傳到法庭上,也判處她流放的刑罰,國王說道:"那些耕種我們的田地、為我們照料葡萄園的人們,比我們高尚,我們吃的是他們做的面包,喝的是他們榨的葡萄酒。因為你不明白這個道理,你就得離開這片國土,到那遠離這個王國的地方去。"

  接著,又來了男男女女的老百姓,他們控訴主教派他們搬運石頭,為大教堂鑿石頭,可又什么報酬也不給;他們知道盡管主教的金庫里放滿了金銀財寶,而老百姓卻肚子空空的,餓得要命。

  國王就召見主教,主教到來時,國王對他說道:"掛在你胸前的十字架,應該意味著給生命以生命,然而你卻從生命剝奪生命,自己可一毛不拔。因此,你必須離開這個王國,永不回來。"

  這樣,整整一個月,每天都有男男女女的老百姓來到國王面前,訴說他們不勝負擔之苦;整整一個月,每天總有些壓迫者被逐出國土。

  沙迪克的老百姓驚訝不置,他們的心里歡欣鼓舞。

  有一天,老年人和青年人都來了,把國王的高塔包圍了,大聲呼喚國王。國王一手拿著王冠,一手執著王節,走下塔來。

  國王向老百姓說話,問道:"這一回,你們要做什么事呢?瞧吧,我把你們叫我執掌的東西還給你們了。"

  然而老百姓大聲說道:"不,不,你是我們的英明的國王。你清除了我們國土上的毒蛇,你消滅了豺狼,我們是來向你表示感恩,來歌功頌德的。莊嚴的王冠是屬于你的,光榮的王節是屬于你的。"

  于是國王說道:"我不是國王,不是。你們自己才是國王。你們覺得我軟弱失政時,你們自己也是軟弱而不善于施政的。如今田地耕種得五谷豐登,乃是因為你們大家立志要做到這一點。

  我不過是你們全體老百姓腦子里的一個思想;只有你們行動起來,我才得以存在。根本沒有什么統治老百姓的人。只存在著過去被統治的老百姓,如今他們自己統治管理自己。"

  國王拿著王冠和王節重新進入他的高塔,年老的和年輕的老百姓各走各的路回去了,他們都是心滿意足的。

  沙迪克王國里,老百姓人人都以為自己是個國王,一手拿著王冠,一手執著王節。

  在沙灘上

  一個人對另一個人說道:"好久以前,在大海高潮的時候,我用我手杖的尖端,在沙灘上寫下了一行字,現在人們仍舊停下步來讀這行字,他們還留神不讓它被擦掉抹掉。"

  另一個人說道:"我也在沙灘上寫了一行字,不過是在低潮的時候,遼闊大海的波濤把這行字沖刷掉了。可是請你告訴我,你寫的是什么呢?"第一個人答道:"我寫道:我就是他這樣的人。可你寫的是什么呢?"第二個人說:"我寫道:我不過是這偉大海洋中的一滴水而已"

  三件禮物

  從前,在貝沙累城里住著一個寬宏大量的王子,城里所有的子民們都熱愛和尊敬王子。

  不過,有個十分貧窮的人,他對王子懷恨在心,不斷地用他的貧嘴惡舌攻擊王子。

  王子知道這事,然而他耐心容忍。

  但王子終于想到了這個窮人;一個冬天的寒夜里,王子的仆人來到這窮人的門前,帶來一袋面粉,一小袋肥皂和一大塊糖。

  仆人說:"王子送給你這些禮物,作個紀念。"

  這窮人很得意,因為他把這些禮物看做是王子對他的一種敬意。他自豪地去見主教,把王子送他禮物的事告訴主教,并且說道:"你難道看不出王子要博得我的歡心嗎?"然而主教說道:"啊,王子是多么聰明,你又是多么不了解他。他用象征性的東西來說話。

  面粉是飽你空空如也的肚子的,肥皂是洗你骯臟的皮膚的,糖是甜你辛辣的舌頭的。"

  從這一天起,那窮人就變得對自己也感到害臊了。他對王子的憎恨比過去更大,他甚至更恨那給他解明王子真意的主教。

  不過他從此就緘口無言了。

  和平與戰爭

  三只狗一邊兒曬太陽一邊兒談話。

  第一只狗夢幻地說道:"生活在今日的狗國里確實是奇妙非凡。想想我們在大海里、陸地上、乃至天空中旅游的舒適安逸吧。再思量一下那些為了供狗兒們享福而搞出來的創造發明吧,甚至還有專供我們的眼睛、耳朵、鼻子享用的東西哩。"

  于是第二只狗接口道:"比較起來,我們更加關心藝術。我們對月亮吠叫,比我們的祖先更有節奏。我們往水里凝望我們自己時,我們看見我們的容貌,比往昔的狗兒的容貌更加清晰。"

  然后第三只狗說道:"不過,我最感興趣而又使我心靈愉快的,便是那存在于狗國之間的安寧的相互理解。"

  就在這剎那之間,它們張眼一看,啊,捕狗者在走近來了。

  三只狗竄了起來,往大街上逃跑;奔跑之際,第三只狗說道:請在上帝面上,趕緊逃命吧。文明在追捕我們哩。"

  舞蹈家

  從前,有個舞蹈家,帶著她的音樂師,來到別爾卡沙的王子的宮廷。她被準許入宮,她就按著詩琴、長笛和齊特拉琴的音樂,在王子的面前跳起舞來。

  她跳著火焰的舞蹈,劍和矛的舞蹈;她跳著繁星之舞和宇宙空間之舞;然后她又跳著風中花齊之舞。

  跳罷了舞,她站在王子的寶座之前,向王子鞠躬致意。王子吩咐她站得近一些,然后對她說道:"美麗的婦人,優雅和賞心悅目的女兒,你的舞藝究竟學自何方?你是怎樣以你的節奏和你的韻律,駕馭一切自然力的?"舞蹈家再次向王子鞠躬致意,然后回答道:"偉大而仁慈的王子殿下,我不曉得怎樣答復你的垂詢,我只知道這一點:哲學家的靈魂居住在他的頭腦里,詩人的靈魂深藏在他的內心里,歌唱家的靈魂回蕩在他的喉嚨里,可是,舞蹈家的靈魂流貫于她的全身。"

  兩個監護天使

  一天黃昏,兩個天使在城門口相遇,互相致敬,談起話來了。

  一個天使說:"這些日子你在忙些什么,交給了你什么工作。"

  另一個大使答道:"指派我去監護一個墮落的人,他就住在下面山谷里,是個作惡多端的罪人,卑劣之至。我敢向你斷言,這是個重大任務,我工作得好辛苦。"

  第一個天使說道:"那是個輕而易舉的差使。我時常碰到罪人,好幾次作過他們的監護者。

  然而現在指派我去監護一個善良的圣徒,他就住在那邊的村舍里。我敢向你斷言,這是件十分艱巨的工作,而且微妙極了。"

  第二個天使說道:"這不過是臆測罷了。一個圣徒倒比一個罪人難于監護,這怎么可能呢?"第一個天使答道:"竟說我妄加臆測,真是無禮極了!我說的只是真情實況。依我看來,你才是妄加臆測哩!"于是兩個天使又吵又斗,起初是用語言吵嘴,接著就用拳頭和翅膀武斗了。

  他們正在打架的時候,有個天使長走過。他阻止他們打架,說道:"你們為什么打架?究竟是為了什么緣故?你們可知道,監護天使在城門口打架是最不像話的?告訴我,你們不和睦的原因何在?"于是兩個天使立刻說起話來,誰都聲稱指派給他做的工作是更辛苦的,因此他應該得到更大的賞識。

  天使長搖搖頭,自己細細思考。

  然后他說道:"我的朋友們,我現在沒法兒說你們哪一位有更大的權利要求光榮和獎勵。

  但是,既然授與我權力,既然你們每一位都堅持對方的任務比自己的任務輕而易舉,那么,為了和平的緣故,為了良好的監護職責,我派你們兩位都擔當起對方的職務。現在你們走吧,祝你們工作勝任愉快。"

  兩個天使奉命而去。但每個天使都懷著更大的憤怒回頭看望天使長。每個天使的心里都在想:"這個天使長啊!他們使我們天使的生活一天比一天難過!"但天使長站定在那兒,自己再一次的思考。他在心里說道:"我們確實非警惕不可,非監督我們的監護天使不可了。"

  雕像

  從前,有個人住在叢山之間,他家有個雕像,是一位古代的大師制作的。雕像臉孔朝下倒在他家的大門口,他根本沒有在意。

  有個博學的人,從城里出來,經過他的家,看到了這個雕像,他就問這雕像的主人,是否愿意出售。

  主人哈哈大笑,說道:"請問誰要買這塊笨重骯臟的石頭?"城里人說道:"我愿意出一塊銀元買它。"

  山里人大為吃驚,喜出望外。

  雕像放在一頭大象的背脊上,運到了城里。過了幾個月,那個山里人進城去了,他在大街上行走時,看到一大群人擁在一個鋪子門口,有個人在高聲喊道:"請進來欣賞天下最美麗、最神奇的雕像把。只要花兩塊銀元,就可以瞧瞧藝術大師的這件最了不得的珍品。"

  于是這山里人付了兩塊銀元,踏進店里,瞧見了他自己以一塊銀元的價格售出的那個雕像。

  交換

  從前,一個窮苦的詩人在十字路口遇見了一個富裕的蠢人,他們互相對話。他們所說的一切,只不過是宣泄他們心里的不滿。

  這時,專司馬路的天使經過十字路口,他用手按在這兩個人的肩膀上,你瞧,奇跡出現了:這兩個人如今交換了他們所擁有的東西。

  于是他們分手了。然而,說也奇怪,詩人左瞧右瞧,但見他手里只有活動的干巴巴的砂子;蠢人閉上了眼睛,但覺得他心里只有活動的云彩。

  愛與恨

  一個婦人對一個男人說道:"我愛你。"那男人答道:"那值得你愛的,是在我的心里。"

  于是那婦人問:"難道你不愛我嗎?"那男人只是凝視著她,默默無言。

  于是那婦人大聲嚷道:我恨你。"那男人便回答道:"那值得你恨的,倒也是在我的心里。"

  夢

  有個人做了個夢,他醒來后便去請教他的預言家,要求他解釋清楚這夢預兆什么。

  預言家便對這人說道:"你帶著你清醒時看到的夢境來問我,我一定把夢境的意義告訴你。然而,你睡熟時做的夢,卻既不屬于我的智力的范圍,又不屬于你的想像力的范圍。"

  瘋子

  我在瘋人院的花園里遇到了一個青年,臉容蒼白、秀麗,可又充滿詫異的神色。

  我坐在長凳上他的身邊,我開口道:"你為什么在這兒?"他驚訝地瞧著我,然后說道:"這是個不禮貌的問題,不過我還是要回答你。我的父親要我成為同他一模一樣的人,我叔父也指望我同他一個模樣。我的母親但愿我活像她那大名鼎鼎的父親。我的姐姐以為她那航海的丈夫是個十全十美的榜樣,要我亦步亦趨地學他。我的哥哥認為我應該像他一樣當個運動員。

  我的老師們亦然如此,要我成為哲學博士,音樂大師和邏輯學家,他們也都是堅決的,每個人都只要我成為他的尊容在鏡子里的反映。

  "所以我就到這個地方來了。我覺得這兒瘋人院倒比較神志清醒。至少,我可以成為我自己。"

  于是那青年突然向我轉過臉來,問道:"可是請你告訴我,難道你也是被教育和善意的忠告趕到瘋人院來的嗎?"我回答道:"不,我是個訪問者。"

  那青年便說:"噢,有的人就住在墻壁那一邊的瘋人院里,原來你就是其中之一啊。"

  群蛙

  盛夏之日,一只青蛙同他的伴侶說道:"我擔心我們的夜歌打攪了住在岸上房子里的人們。"

  他的伴侶答道:"哎呀,難道他們白天的談話沒有打擾了我們的寂靜嗎?"雄蛙說:"讓我們別忘了,也許我們在夜間唱得太多哩。"

  他的伴侶道:"讓我們也別忘了,他們在白天閑談叫嚷得太過分啊。"

  雄蛙說:"牛蛙用他那上帝禁止的轟鳴吵醒了整個街坊,你覺得如何呢?"他的伴侶答道:"哎,政治家、牧師和科學家都來到岸邊,使空氣里充滿了喧鬧而又毫無韻律的聲音,你又怎么說呢?"于是雄蛙提議:"哦,讓我們比人類高明些吧。讓我們在夜里保持沉默,把我們的歌兒藏在我們的心里,盡管月亮需要我們的節奏,繁星需要我們的韻律,都在發出呼吁呢。至少,讓我們沉默一二夜,或者甚至三夜吧。"

  他的伴侶道:"很好,我同意。我們拭目以待你那寬容的心帶來的后果。"

  那天夜里,群蛙默不作聲,第二夜他們也沒有作聲,而第三夜又是默不作聲。

  說也奇怪,住在湖邊房子里的一個愛說話的婦人,第三天下樓來吃早餐時,大聲對她的丈夫說道:"這三夜我都沒有睡成。耳中聽到蛙聲時,我才睡得安安穩穩。不過,必定是出了什么事了。青蛙三夜沒有唱歌了;我失眠缺覺得幾乎要發瘋了。"

  雄蛙聽到了這一席話,向他的伴侶轉過身來,眨巴著眼睛,說道:"我們因為默不作聲也幾乎要發瘋了,難道不是嗎?"他的伴侶答道:"是的,夜的寂靜沉重地籠罩著我們。我現在明白了,我們毋須為這些人的安寧舒適而停止唱歌,他們非有喧鬧的聲音來充實他們的空虛不可。"

  那天夜里,月亮就不是白白的為青蛙的節奏而呼吁了,繁星就不是白白的為青蛙的韻律而呼吁了。

  法律和立法

  幾百年前,有個偉大的國王,他是個賢明的人。他要給他的子民制訂法律。

  他從一千個不同的部落,邀請一千個賢人,到他的京城來制訂法律。

  這一切都照辦了。

  然而,寫在羊皮紙上的一千條法律,呈送到國王面前,國王——一審閱之時,內心深處倒辛酸地哭泣了,因為他不曾料到,在他的王國之內,竟有一千種犯罪的勾當。

  于是國王召來他的書吏,嘴角邊帶著微笑親自口授法律。國王制訂的法律只有七條。

  卻說那一千個賢人憤憤地離別國王,帶著他們自己制訂的法律回到他們各自的部落里去了。每個部落都實施它自己的賢人所制訂的法律。

  因此,他們直至今天都有一千條法律。

  這是一個大國,但它有一千個監獄,獄中充滿了觸犯一千條法律的男男女女。

  這確實是一個偉大的國家,然而,這個國家里的人民,乃是一千個立法者和僅僅一個賢明的國王的后裔。

  昨天、今天和明天

  我對我的朋友說:"你看見她靠在那個男人的手臂上。可她靠在我的手臂上,還不過是昨天的事哩。一我的朋友道:"而明天她就要靠在我的手臂上了。"

  我說:"瞧她緊挨著坐在他的身邊。可她緊挨著坐在我的身邊,還不過是昨天的事哩。"

  我的朋友道:"而明天她就要坐在我的身邊了。"

  我說:"瞧,她從他的杯子里喝酒,而昨天她是從我的林子里喝酒的啊。"

  我的朋友道:"明天她就要喝我杯子里的酒了。"

  我接著說道:"瞧她懷著深情,以溫柔馴服的眼睛,凝望著他哩,昨天她就是這樣凝望著我的啊。"

  我的朋友道:"明天她凝望的人,便將是我了。"

  我說:"你可聽見她湊在他耳朵上低聲哼哼愛情之歌嗎?可她湊在我的耳朵上低聲哼哼這些愛情之歌,還不過是昨天的事啊。"

  我的朋友道:"明天她就要湊在我的耳朵上哼這些歌了。"

  我說:"瞧呀,她正在擁抱他哪。可她擁抱我,還不過是昨天的事哩。"

  我的朋友道:"她明天會擁抱我呢。"

  于是我說道:"好一個奇怪的婦人。"

  然而我的朋友答道:"她仿佛生命,為眾人所有;她仿佛死亡,征服眾人;她仿佛永恒,包羅眾人萬象。"

  哲學家和鞋匠

  有個哲學家,穿了一雙破鞋子,來到一家鞋匠鋪里。哲學家對鞋匠說:"請補一下我這雙鞋子。"

  鞋匠道:"眼前我正在修補另一個人的鞋子;還有一個人的鞋子補好了,我才能動手補你的鞋。不過把你的鞋留在這兒,今兒就穿這雙別人的鞋,明兒你來拿你自己的鞋吧。"

  哲學家這就生氣了,他說:"不是我自己的鞋子,我可不穿。"

  鞋匠道:"你竟不能把你的腳穿在別人的鞋子里,那末,請問你真正是個哲學家嗎?這條街上還有個鞋匠比我更懂得哲學。你去叫他補鞋吧。"

  造橋者

  阿棲河穿過安提阿城奔流入海,河上建造了一座橋,以便利這城市的兩部分之間的交通。

  橋是用大石頭筑成的,大石頭是馱在安提阿的騾子的背上從山里運來的。

  石橋竣工時,一根石柱上用希臘文和阿拉姆文刻了一行字:"此橋系國王安提阿二世所建"。

  所有的老百姓都經由這座美好的石橋走到美麗的阿棲河對岸去。

  一天晚上,有個被人們認為有點兒傻里傻氣的青年,往下爬到那石柱上刻字的地方,用木炭把刻的字涂抹掉,然后在這上面寫道:"這橋上的石頭是騾子從山里馱運來的。你們在橋上來來往往,就是跨在建橋者——也就是安提阿的騾子——的背上。"

  老百姓讀了那青年寫下的話,有的哈哈大笑,有的大為驚異。有的說:"啊,明白了,我們知道這是誰干的。他不是有點兒傻里傻氣嗎?"不過,有只騾子一邊兒哈哈大笑一邊兒對另一只騾子說道:"你可記得我們確確實實馱運了這些石頭,然而直至今日一直說這石橋是國王安提阿建造的。"

  扎德田野

  一個旅行者在扎德的大路上,遇到一個住在附近村子里的人,旅行者用手指點著一大片田野,問那人道:"這可是國王阿赫蘭姆打敗敵人的古戰場?"那人答道:"這兒從來沒有做過戰場。這片田野里一度聳立著偉大的扎德城,這座城市已燒成灰燼了。不過,它現在是一片沃野,可不是嗎?"旅行者和那人便分別了。

  旅行者走了不到半英里,又遇到一個人,旅行者又指點著田野問道:"這就是偉大的扎德城一度聳立的地方?"那人答道:"這個地方從來不曾有過城市。不過這兒倒有過一個修道院,南國的老百姓把它毀了。"

  不久,就在這條扎德的大路上,旅行者又遇到了第三個人,他再一次指點著大片田野,問道:"這兒果真是一度矗立著一個大修道院的地方嗎?"可是那人答道:"這一帶從來不曾有過修道院,不過,我們的父輩和我們的老祖宗們倒告訴過我們,曾經有一顆大流星掉在這片田野里。"

  旅行者心中詫異,繼續向前走去。他遇見一個很老的老人,便施禮問道:"閣下,我在這條大路上遇到三個住在附近一帶的人,我向每個人都打聽過這片田野的情況,每個人都否認了別人所說的話,每個人都講了一個別人沒講過的新的傳說。"

  于是老人抬起頭來,回答道:"我的朋友,這些人中,每個人告訴你的都是確實如此的情況,但我們幾乎沒有人能把分歧的論據加到一起從中得出正確的結論來的。"

  黃金腰帶

  從前,有一天,有兩個在大路上遇見的人,結伴向科倫斯的薩拉密斯城走去。中午時分,他們來到一條寬闊的大河邊,可沒有渡河的橋。他們非游泳不可;不然就是另找一條路徑,可他們又不認識路。

  他們互相商量:"讓我們游過去吧。說到底,這河面也不算太寬。"于是他們便投身水中,游起來了。

  兩人中有一個生平熟悉江湖,也識得水性,他到了那大河中流倒迷糊了,被洶涌的流水卷走了;另一個從來沒有游過泳的人竟筆直地渡過了河,站在那一邊的岸上了。他看到自己的同伴還在河里掙扎,就重新跳到水里,把那人也安全地帶到了岸上。

  于是那曾被激流卷走的人問道:"可你告訴過我,你不會游泳。那末,你又怎么這樣大膽地游過河的呢?"第二個人答道:"我的朋友,你可曾看見我圍在身上的這條腰帶?腰帶里裝滿了金幣,那是我足足干了一年的活兒,為我的妻子和兒女掙來的。推動我渡過河、到我的妻子和兒女身邊去的,就是那腰帶里的金幣的份量。我游泳的時候,我的妻子和兒女都在我的肩膀上。"

  于是那兩個人繼續結伴同行,向薩拉密斯走去。

  紅色大地

  一棵樹對一個人說:"我的根深入紅色大地,我要把我的果實送給你。"

  那個人對那棵樹說道:"咱倆多么相似。我的根也深人紅色大地。紅色大地賦予你力量贈我以果實,紅色大地教育我以感謝之忱接受你的饋贈。"

  圓月圓月光華燦爛地在城鎮上空升起來了,城鎮里所有的狗兒都開始吠叫起來了。

  只有一只狗不吠不叫,它用莊嚴的聲調對其余的狗兒說道:"別吵得寂靜從睡眠中醒來,也別用你們的吠聲把月亮喚到大地上來。"

  于是所有的狗兒都肅靜無聲,停止吠叫了。但,那只叫大家不要吠叫的狗兒,卻因寂靜而徹夜吠叫。

  隱居的先知

  從前有個隱居的先知,他每個月到大城市里去三次,在市場上宣講施舍以及與人分享之道。他講話滔滔不絕,聞名于世。

  一天黃昏,有三個人來到他隱居的地方,他施禮迎接。他們說:"你曾宣講施舍以及與人分享之道,你曾設法教育富有的人施舍給貧窮的人;我們深信不疑,你的名聲已經給你帶來財富。

  如今你就把你的財富施舍給我們吧,因為我們十分貧困。"

  隱士答道:"我的朋友們,我除了這張床,這條席子和這瓶水外,一無所有。如果你們想要的話,就把它們拿走好了。我既無金子,又無銀子。"

  于是他們都輕蔑地鄙視隱士,把臉兒都轉過去了;最后的那個人在門口站立片刻,說道:"啊,你這騙子!你這滿口欺人之談的家伙!你教導和宣講的,你自己并不身體力行。"

  遠年陳酒

  從前,有個富翁,不無理由地以他的酒窖和窖藏美酒自豪。其中有一瓶遠年陳葡萄酒,是他珍藏著留作盛會用的,究竟是什么盛會,可只有他自己知道。

  地方官來拜訪他,他心中尋思道:"不過是地方官罷了,不必為他開這瓶酒。"

  教區的主教來拜訪他,可他跟自己說道:"不,我不愿為他開這瓶酒。他不會懂得這酒的價值,這酒的香味地也聞不出來。"

  王國的王子來臨,和他一同進餐。但是他想:"他不過是個小小的王子,不配喝那么高貴的美酒。"

  甚至在他自己的侄兒結婚的時候,他也對自己說道:"不,那瓶酒可不拿出來給那些客人們喝。"

  歲月流逝,這老頭兒終于死了,埋了,像種子和橡實一樣。

  他下葬的那天,那瓶遠年陳葡萄酒和其它的酒都拿出來了,被農民和鄰居們分著喝掉了。

  沒有一個人辨別出這瓶酒是遠年陳酒。

  對他們說來,凡是倒進酒杯里的,都不過是酒罷了。

  兩首詩

  許多世紀以前,有兩個詩人在到雅典去的大路上相遇,彼此見面,很是高興。

  一個詩人間另一個詩人道:"你最近在寫什么?你的七弦豎琴如何配樂?"另一個詩人自豪地回答道:"我剛寫完我的最偉大的詩篇,也許是迄今用希臘文寫的最偉大的詩篇。這是一首向至高無上的宙斯神祈禱的詩篇。"

  于是他從斗篷下取出一卷羊皮紙,說道:"哎,你瞧,我把詩稿帶來了,我很高興讀給你聽。來吧,讓我們坐到那棵白扁柏的樹蔭下去。"

  詩人便朗讀他的詩。那是一首長詩。

  另一個詩人友好地說道:"這是一首偉大的詩篇。這詩將世代相傳,你將因此揚名千古。"

  第一個詩人平靜地問道:"那末你在最近的日子里寫了些什么呢?"另一個詩人答道:"我寫得很少。只寫了八行詩,紀念一個在花園里玩耍的孩子的。"接著他就背誦了那八行詩。

  第一個詩人說:"不賴,不賴。"

  于是他們就分手了。

  如今二千多年過去了,那八行詩仍在每個人的嘴里吟詠,大家喜愛它珍惜它。

  那首長詩雖然也確實世世代代在圖書館里、在學者的藏書樓里傳下來了;雖然記得這首詩,卻既沒有人愛它,又沒有人讀它。

  魯思夫人

  從前,有三個人遙望一所白房子,那白房子孤零零地坐落在一座綠色山頭上。第一個人說:"那是魯思夫人的房子,她是個老丑巫婆。"

  第二個人說:"你錯了。魯思夫人是個美麗婦女,她住在那兒沉而于夢幻之中。"

  第三個人說:"你們倆都錯了。魯思夫人是這一大片土地的大地主,她吸她的農奴們的血。"

  他們且走且議論著魯思夫人。

  他們走到十字路口時,遇見一個老翁,有一個人問老翁道:"請你把那位住在山頭上白房子里的魯思夫人的情況告訴我們好嗎?"老翁抬起頭來,向他們微笑,然后說道:"我現在九十歲了;我記得魯思夫人時,還不過是個孩子哩。不過,魯思夫人八十年前早就死掉了,如今那所白房子是空關著的。鴟梟有時在那里嗚嗚地號叫,人家說,那所房子里鬧鬼。

  老鼠和貓

  一天黃昏,一個詩人遇到了一個農民。詩人是孤僻的,農民是見人靦腆的,然而他們談起話來了。

  農民說:"讓我把一個最近聽到的小故事講給你聽吧。一只老鼠給逮在捕鼠籠里了;老鼠快樂地吃著擺在籠子里的干酪時,有一只貓在籠子旁邊。老鼠顫抖了一會兒,不過它心里明白,身在籠子里,它是安全的。

  "于是貓開口道:我的朋友,你正在吃你最后的一餐啊。",是的,老鼠答道:我只有一條命,因此只死一次。可你又如何呢?據說你有九條命。

  難道這不是意味著你必須死九次嗎?"農民瞧瞧詩人,說:"這豈不是個新奇的故事嗎?"詩人沒有回答農民,他走了開去,心靈里卻在尋思:"千真萬確,我們有九條命,確確實實是九條命。因而我們要死九次,確實要死九次。也許,還不如只有一條命,給逮在一只籠子里一一一過著一個農民的生活,只有一小片干酪作他的最后一餐。然而,難道我們不是沙漠和林莽里的獅子的親戚嗎?"

  詛咒

  有一次,一個海上老人對我說道:"三十年以前,有個水手帶著我的女兒逃跑了。我從心底里詛咒他們兩人,因為世界上我最疼愛的僅僅是我的女兒。

  "不久以后,那青年水手和他的船都沉到海底里去了,我也就喪失了同他在一起的、我那可愛的女兒。

  "因此,現在你在我身上瞧得見一個謀殺這對青年和少女的兇手。毀滅他們兩人的,就是我的詛咒。如今我在走向墳墓的路上尋求上帝的寬恕。"

  老人說了這番話。然而在他的說話里有一種自吹自擂的口吻,仿佛他仍舊以他那詛咒的魔力自豪哩。

  石榴

  從前有一個人,他的果園里種了許多石榴樹。有好幾個秋天,他總是把石榴盛在他的住宅外邊兒的幾個銀盤里,盤上還放了一塊他親手寫的招牌:"務請取用一個。不勝歡迎。"

  然而,來往經過的人們,竟沒有一個人取用那果實。

  這人左思右想,于是在某~年秋天,他就不把石榴盛在住宅外的銀盤里了,卻高懸著用大字寫的招牌:"此間備有人世最佳石榴,但其售價較任何其他石榴昂貴。"

  瞧瞧吧,附近的男男女女都跑來搶購石榴了。

  一神與多種基拉

  菲斯城里,有個詭辯家站在神廟的臺階上宣講多神教。老百姓在心里說道:"這一切我們統統知道。難道眾神不是同我們一起生活,我們走到哪兒他們也跟到哪兒嗎?"不久以后,另一個人站在市場里,對老百姓講道:"沒有神。"許多聽他講話的人,對他傳來的信息感到高興,因為他們懼怕眾神。

  另一天又來了個口若懸河、能言善辯的人,他說:"只有一個神。"于是老百姓都驚惶了,因為在他們心底里,懼怕神的審判甚于眾神的審判。

  在同一季節里,又來了一個人,他對老百姓說:"共有三個神,他們三為一體住在風里,他們有一個龐大而仁慈的母親,這位母親也是他們的同伴和姐妹。"

  于是人人都安心了,因為他們悄悄地在說:"三合一的神必定對我們的缺點意見分歧,而且,他們的仁慈的母親,一定會為我們這些可憐的意志薄弱者辯護的。"

  直至今天,基拉菲斯城里仍舊有些人,還在為了多神或無神,一神或三神會一及其仁慈的母親互相辯論和爭執不休。

  耳聾的女人

  從前,有個富翁,他有個年輕的妻子,她是個一點兒也聽不見的石聾子。

  一天早晨,他們正吃著早餐的時候,她對她的丈夫說道:"昨天我去逛了市場,那兒陳列著大馬士革來的綢緞衣裳,印度來的頭巾,波斯來的項鏈,也門來的手銀。看來商隊剛把這些東西販運到我們這個城市里來呢。可你瞧瞧我吧,穿得破破爛爛的,還算是富翁的妻子哩。那些美麗的衣飾,我想要買幾件。"

  丈夫還在忙于喝他那早晨的咖啡,說道:"我的親愛的,沒有理由不讓你上街買你心愛的一切東西啊。"

  那耳聾的妻子接著說道:"不!你總是說不,不。難道我必須穿得破破爛爛的出現在我們的朋友面前,給你的財富和我的親屬丟臉嗎?"丈夫說:"我并沒有說不啊,你不妨自由自在地到市場上去,把運到我們城里來的最美麗的衣裳和珠寶買回來。"

  然而,妻子又猜錯了丈夫的話,她說道:"在所有的富翁中間,你是最吝嗇的。一切美麗可愛的東西,你總是不肯給我買的;而其他跟我年齡仿佛的女人,都穿得漂漂亮亮的在城中花園里散步。"

  她哭起來了。她的淚水落到胸膛上時,她又重新大聲說道:"我要買件衣服或是買粒寶石時,你總是對我說不,不!"于是丈夫被感動了,他站起身來,從他的錢袋里拿出一把金幣放在她的面前,用一種和藹可親的聲音說道:"到市場上去吧,我的親愛的,把你想買的東西都買回來吧。"

  從那一天起,那耳聾的年輕妻子,什么時候想買什么東西,總是珠淚盈眶地出現在丈夫的面前,丈夫總是默默地拿出一把金幣來,放在她的衣兜里。

  卻說機緣湊巧,這年輕女人同一個青年男子戀愛起來了;那青年男子有個外出長途旅行的習慣。每逢他外出旅行時,她往往坐在窗畔哭泣。

  她的丈夫看見她這樣哭泣時,他往往在心里說道:"街上一定又有新的南隊來了,街上一定又有綢緞衣裳和稀世珍寶了。"

  他往往拿出一把金幣,放在她的面前。

  探索一千年

  以前,兩個哲學家在黎巴嫩的一個山坡上相遇,這~個問那一個道:"你上哪兒去?"那一個答道:"我正在尋找青春的源泉,我知道這泉水是從這些山嶺間噴涌出來的。我曾經讀到的文章上說,這泉水向著太陽盛開著花朵哩。你呢,你在尋找著什么?"這一個回答說:"我正在尋找死亡的秘密。"

  兩個哲學家都認為對方對他那偉大的科學知之甚少,他們爭論起來了,都指責對方精神上的盲目性。

  正當這兩個哲學家爭論得響遏行云時,有一個陌生人經過。在他自己的村子里,大家都認為他是個傻瓜。他聽見哲學家在熱烈辯論,便站停了一會兒,聽他們論爭。

  然后他走近哲學家們,說道:"先生們,看來你們兩位是屬于同一個哲學學派的,你們講的是同一個事物,不過你們用不同的語言講述罷了。你們兩人中有一位尋找青春的源泉,另一位尋找死亡的秘密。事實上,這兩者不過是一個事物;而且作為一個事物存在于你們兩位的身上。"

  于是這陌生人一邊兒轉過身去,一邊兒說道:"再見了,哲人們。"他離開時發出了耐心的笑聲。

  這兩位哲學家默默地相視片刻,接著也哈哈大笑了。其中一位說道:"好吧,現在咱們是否一起走一起探索?"

  節杖

  國王對他的妻子說:"夫人,你并非名符其實的王后。你太庸俗,太粗野,不配做我的伴侶。"

  妻子道:"先生,你自以為是個國王,然而事實上你不過是一個可憐的傳聲筒罷了。"這些話觸怒了國王,他手執節杖,用那金質節杖打在王后的前額上。

  這時候王室侍從長進宮來了,他說道:"啊,啊,國王陛下!這節杖是天下最偉大的藝術家制作的。唉,有朝一日,國王和王后行將被忘記了,但這節杖會被保存下來,作為藝術品一代又一代地傳下去。陛下,如今你讓節杖沾上了王后陛下額上的血,將來它就越發要受到重視和追念了。"

  途徑

  叢山里住著一個婦人和她的兒子,他是她的頭胎兒子,也是她的獨生子。

  這孩子死于熱病,當時醫生束手無策地站在旁邊。

  母親苦惱得心慌意亂,她對醫生大號大哭,向他懇求道:"告訴我,告訴我,究竟是什么使他不再掙扎不再歌唱的呢?"醫生說:"是熱病。"

  母親問:"什么是熱病?"醫生說:我解釋不了,這是一種無限小的微生物,它侵入人的肌體,我們的肉眼是看不見的。"

  于是醫生告辭了。她還是不斷地自言自語:"無限小的微生物。我們的肉眼是看不見的。"

  黃昏時分,教士來安慰她。她哭泣,呼天搶地地說道:"啊,為什么我喪失我的兒子,我的頭臉兒子,我的獨生子戶教士說道:"我的孩兒啊,這是上帝的意志。"

  婦人問:"上帝是什么,上帝又在哪兒?我但愿見到上帝,當著上帝的面撕裂我的胸膛,把我心里的血沒在上帝的腳邊。告訴我吧,我將在什么地方找到上帝。"

  教士答道:"上帝是無限大的。我們的肉眼是看不見的。"

  于是這婦人號哭道:"那無限小的,借助于那無限大的意志,殺死了我的兒子!那么,我們是什么?我們是什么?"這時候,婦人的母親走進房間里來了,她手里拿著給死去的孩子包裹尸體的市。她聽到了教士的話,也聽到了她的女兒的號哭。她放下手里的裹尸布,把她女兒的手握在她自己的手里,說道:"我的女兒啊,我們自己,既是那無限小的,又是那無限大的;我們是微生物和上帝相通的途徑。"

  鯨魚與蝴蝶

  一天黃昏,一個男子和一個婦女不期而遇地同坐一輛驛站馬車旅行。他們以前見過面。

  那男子是個詩人,他坐在那婦女的身邊,設法講故事給她消遣,有的故事是他自己創作的,有的可不是。

  然而,就在他講著故事的時候,那位夫人竟睡著了。接著,馬車突然晃蕩,那位夫人醒了,她說:"我真欣賞你所描摹的約拿和鯨魚的故事。"

  詩人接口道:"然而,夫人,我剛才在講給你聽的故事是我自己創作的,說的是一只蝴蝶和一朵白玫瑰花,以及它們怎樣的彼此以禮相待。"

  和平感染

  一枝開花的樹枝同它鄰近的丫枝說:"這是沉悶而空虛的一天。"那鄰近的丫枝答道:"這日子確實是空虛而又沉悶。"

  此刻有一只麻雀躲到一枝丫枝上來了,接著又有一只躲到鄰近的一枝上。

  有一只麻雀嘰嘰喳喳地說:"我的伴侶離開我了。"

  另一只麻雀大聲叫道:"我的伴侶也走了,她不會回來了。我才不在乎哩!"這兩只麻雀開始啁啾對話和互相對罵,不久它們就打起架來,在空中發出刺耳的聲音。

  突然,又有兩只麻雀從天空中滑翔而下,它們悄悄地坐在這兩只不安分的麻雀身旁。于是就有了安寧,有了和平。

  這四只麻雀成雙捉對地一起飛走了。

  于是開花樹枝對它鄰近丫枝說:"那是聲音的一番大轉折。"鄰近的丫技答道:"你愿意管它叫什么就叫它什么吧,如今倒是和平而又寬敞了。在我看來,如果在上空的和平相處,那末,住在下界的就也會和平相處了。你可愿意在風中搖曳得稍稍靠攏我一點兒嗎?"開花的樹枝說:"啊,為了和平的緣故,在春天逝去之前,也許可能的吧。"

  于是它乘著強勁的春風正搖曳它自身,便擁抱那鄰近的丫技。

  影子

  六月里的一天,青草對榆樹的影子說:"你左右搖晃得過于頻繁了,你擾亂了我的安靜。"

  影子答道:"不是我,不是我。朝天空看吧。有一棵樹,在太陽和大地之間,在風中左右搖晃著哩。"

  青草便抬起頭來,第一次看到了那榆樹。青草在心中忖思:"哎,瞧瞧,有一棵比我還大的青草哩。"

  于是青草就默不作聲了。

  七十歲

  青年詩人對公爵夫人說:"我愛你。"公爵夫人答道:"我也愛你,我的孩子。"

  "然而我不是你的孩子。我是個男子漢,而且我愛你。"

  公爵夫人說:"我是我的子女的母親;我的子女又是他們的子女的父母;我的一個孫子,年紀比你還大哩。"

  詩人道:"然而我愛你。"

  不久以后,公爵夫人死了。但是,在公爵夫人的最后一口氣被大地的呼吸容納之前,她在內心深處說道:"我的親愛的,我的推一的孩子,我的青年詩人啊,將來有朝一日也許我們會重新見面的,而我也不是七十歲。"

  尋神

  兩個人在山谷里行走,其中一人遙指山腰說道:"你看見了那隱遁的庵舍嗎?那兒住著一個人,他同世界隔絕已經好久好久了。他對塵世一無所求,他只是一味的尋神。"

  另一個人說道:她是不會找到神的,除非他離開他的隱遁庵舍。拋棄他的離群索居,回到我們的世界上來,與我們同甘共苦,在婚筵上和我們一同跳舞,同圍著死者的棺材痛哭的人們一起痛哭。"

  第一個人從心底里被他說服了,可他雖然心服,還是回答道:"你所說的話我都同意,然而我相信那隱士是個善良的人。一個善良的人遺世獨立,較之那末一些人的偽善虛情,倒是更有益于人世,這難道不好嗎?"

  大河

  在大河奔流的卡迪沙流域,兩條小溪相會交談。

  一條小溪說:"我的朋友,你怎么流過來的,你流過的途徑如何?"另一條小溪答道:"我的途徑是最難走的了。磨坊的水輪壞死了,經常把我從渠道里引導到他的農作物;那兒去的農民死了。我排除著人們的污穢,掙扎著流將下來;那些人啥也不干,只是懶洋洋地曬太陽。不過,我的兄弟,你流過的途徑又如何呢?"第一條小溪答道:"我的途徑截然不同。我從山上芬芳花卉和靦腆楊柳之間流將下來,男男女女用銀杯喝水,小孩兒們用玫瑰紅的小腳在溪邊戲水,我的周圍都是歡笑聲,還有甜蜜的歌聲,你的途徑竟那本不愉快,真是遺憾。"

  這時候,大河用洪亮的聲音說道:"流進來吧,流進來吧,咱們要奔流到海里。流進來吧,流進來吧,別多言多語了。現在跟我合流吧。咱們要奔流到海里。流進來吧,流進來吧,因為你們一進人我的河床,就會把你們的流浪忘掉了,不論它是苦是樂。流進來吧,流進來吧。一旦咱們到達咱們的母親——大海——的心里,你們和我就會把咱們流過的途徑都忘掉了。"

  兩個獵人

  五月里的一天,歡樂和哀愁在湖邊相遇。她們互相招呼,在靠近湖水的地方坐下談話。

  歡樂談到大地上的美麗事物,談到山間林中日常生活的奇趣,談到早晨和黃昏聽見的歌聲。

  接著是哀愁說話,歡樂所說的種種她都同意;因為哀愁懂得光陰的魔力以及此中的美麗。

  哀愁說到五月的田野和山間景象時,她也是滔滔不絕的。

  歡樂和哀愁一起談了好久,她們對她們所見識到的一切事物,觀點都是一致的。

  卻說這時在湖水那一邊走過兩個獵人。獵人越過湖水遙望,其中一人說:"我不知道這兩個人是誰。"第二個獵人道:"你說是兩個人?我只看見一個人嘛。"

  第一個獵人說:"確實有兩個人。"第二個獵人道:"我看得見的,只有一個人;湖里也只有一個人的倒影。"

  "不,有兩個人,"第一個獵人道:"平靜湖水里也是兩個人的倒影。"

  可是第二個獵人又說:我只看見一個人。"第一個獵人又道:"可是我明明白白看見兩個人。"

  直至今日,第二個獵人說第一個獵人眼花了,看一物而見兩形,而第一個獵人則說道:"我的朋友是多少有點兒盲目的。"

  另一個流浪者

  有一次,我遇到了另一個流浪者。他也有點兒瘋瘋癲癲的,他對我如是說:"我是一個流浪者。我時常覺得,我行走于塵世林儒之間。因為我的腦袋同地面的距離較之他們的腦袋同地面的距離,還要高出一百英尺光景,所以我的腦袋創造出更高更自由的思想。

  "然而,說實在的,我并不是行走在他們之間,而是行走在他們之上,他們所能見的,不過是我在他們的開闊的田野里留下的足印而已。

  "我時常聽到他們在討論我的足印,為我的足印的形狀和大小而爭論不休。因為有些人說:那些是遠古時期猛媽在大地上浪游的腳印。而另外一些人說:非也,那些是隕石從遙遠星球上落到地面上的遺跡。"然而,我的朋友,你卻完全明白,它們不過是一個流浪者的足印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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